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葬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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葬禮

教堂裏的黑色,濃重而又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來。來的人並不多,只是每一位都是黑色禮服。唯有站在巨大黑白照片前的男人,在黑色西服的胸前,別了一朵嬌艷的紅玫瑰。明明異常刺眼,卻又詭異的融合在當下的環境之中。

這一天,是農歷六月十七。

是十年前,少年被困的那一天。

是宋嘉魚游歷古鎮,在小店裏寫下收信日期的那一天。

只是,日期終究無法完整的精確,無一偏差。顧長安在前一晚看到宋嘉魚的信。是她寫給這一天的自己。

她說,她終於到了要放棄的時候。她等了十年,她太累了。她想要休息了。想要過一過心裏沒有他的生活。

她說,“我記得你問我,我希望你幸福嗎?”

“怎麽會不希望你幸福呢?即使到最後,我們形同陌路,我還是希望你過得好。或許……是年少時見過你的無助,就總覺得自己是能夠給你幸福的那個。卻沒想過,這樣的想法到底有多幼稚!”

顧長安讀到這句話的時候,突然無法自已的悲怮痛哭。沒有了她,他還怎麽幸福?

參加葬禮的全是最親近之人。只是,在他轉身那一刻,冷冷的倒抽一口氣的聲音仍舊清晰入耳。

顧長安並不意外他們的反應,畢竟,胸前的紅玫瑰是在他轉身前一刻方才別上。

他不知道他自己為什麽要這樣,只是不知道,他還能夠怎樣?

也許因為心裏太過清楚,不管他做什麽,她都不可能回來了。

雲綺幾乎是當下就明了了他的意圖,倉皇著便要站起身,還是被顧恒及時扯住手臂,這才愈發不安的凝著顧長安的反應。

顧長安緩慢地向他們走來,唇邊的寧靜溫和,和他平日裏清凈冷漠的姿態全然不同。

他緩緩開口,“爸,媽,你們不是很喜歡嘉魚嗎?我帶她來見你們了?”

縱然雲綺清冷自持了二十多年,也還是於一瞬間將所有冷靜摒棄。她像一個真正的母親一樣,看都不看一眼顧長安懷中緊抱著的黑白照片,便直盯盯的望著自己的兒子,語重心長的勸慰,“是!長安,爸爸媽媽是很喜歡嘉魚,可是……”雲綺極是艱難地開口,“她已經死了,你怎麽可以娶一個死人?”

“……雲綺。”顧恒暗地裏悄悄扯了扯雲綺的手臂。

雲綺微微側頭,看見顧恒的手。似是多年的壓抑陡然爆發一般,她轉過臉,看著顧長安極是嚴肅的開口,“長安,不管你怎麽做,我都不會認這個兒媳的。”說罷,她便丟了所有人甩手離去。

顧恒會追出來大抵在意料之中,雲綺聽見熟悉的腳步聲,便驟然回過頭,像個潑婦一樣死死地盯著他,“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同意的。我願意等你二十多年,那是我活該,可是我不能讓長安也這樣等,難道他還要等一個死人活過來嗎?”

顧恒無奈的拍拍她的肩膀,被她錯開,只得嘆息道,“雲綺,你怎麽變成這樣了?”

“那我應該是什麽樣?”雲綺惡狠狠的盯著他,“坐在家裏什麽也不幹,你等那個人離婚,我就陪你一塊等,我是瘋了才會陪你幹耗了那麽多年!”

“雲綺!”顧恒痛惜的看著她,“既然你明白,那就更應該了解小宋那個姑娘是真的不錯。”

雲綺忍不住冷笑,“可是她已經死了。”悶了悶,終究是沒忍住眼底的潮濕,淚水嘩然流落那一刻,被顧恒大力收入懷中,低聲勸慰,“你也別難過了,長安一定比我們更難過,他現在想要緬懷她,我們順著他就好了,總會過去的,你放心!”

雲綺原本想要掙紮的,可終究是沒了力氣,或者,是她從一開始就貪戀著這樣的溫暖。盡管,它來得這樣遲,她還是沒能抵抗住。末了,只是趴在他的懷中低低地嗚咽,“我是心疼我們的兒子,他該有多絕望,才會想要和宋嘉魚的遺像舉行婚禮。葬禮和婚禮一起舉行,他到底該有多難過啊!”

然而,與教堂裏寧靜肅穆的黑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幾裏之外純凈無暇的白。

躺在純白色床單上的女人當天就醒了,然後睜眼看了床頭前的男人,接著就又睡了過去。似乎想要逃避,似乎又明白無處可逃。所以到最後,竟是那男人念了一條手機上即時更新的新聞,將她喚醒。

她並沒有真的睡著,想要叫醒,實在容易的很。只是,他多少有些明白她所逃避的艱難,所以視而不見罷了。

只不過,葬禮與婚禮一起舉行這種事如此新鮮,怎能錯過?

床上的女人如願坐起身,拿過他手中的手機,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,最後摸了摸臉頰,發現臉上並沒有一滴淚的時候,突然悠悠然的笑了笑。最後,方才仰起頭對上他正啃蘋果的笑臉,“謝謝你,沈之。”

這些天,在她或者清醒或者不清醒的時候,他常在她耳邊絮叨,並且有過自我介紹,她記得。他叫沈之,是沈玲玲的朋友。

沈之微微一笑,“不客氣!”隨後遞給她一個蘋果,“女孩子太瘦了可是不好看。”

宋嘉魚一面啃蘋果,一面瞧著眼前的這個男人。他的長相並不出色,甚至不夠高大,看體態還有些虛胖的意思。可是宋嘉魚記得,在車子騰空而起那一刻,沈之眼中真切的驚恐。以及,他給了她新的生命。這一切,都是真切的感激。

“當年差一點就進了國家隊。”沈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同她閑聊,她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,他已經笑著自顧自的解釋,“玲玲減肥導致低血糖暈倒了,所以我就……”

宋嘉魚抿著嘴,幾乎相信了沈之的說辭。他卻是突然大笑的看著她,“你還真信了?”頓了頓,才又有些正經的神色緩緩開口,“其實吧,是我這輩子過得太順利了,想找點刺激。”

“嗯?”宋嘉魚不解的看著他。

“所以在一段無人管束的時間,自己把自己吃出了一身肥肉。”

宋嘉魚默了默,不想表達什麽看法。

沈之定定的看著她,突然又道,“就像玲玲遇見顧長安一樣,他就是她的刺激。我和玲玲這人生的頭二十年都過得太順利也太平常了,所以遇到點刺激,就容易抓住不放。”末了,才又一半正經一半嬉笑著問她,“所以,你會原諒她的對吧?”

“嗯?”宋嘉魚蹙了蹙眉,實在不明白沈之為何這樣說。

“沒事!”沈之轉過身,無謂的擺擺手。宋嘉魚知道他不肯多說,也就不再問。倒是晚飯的時候,他敲響她的門,看到她慌亂的關了電腦,方才後知後覺一般問她,“對了,我還沒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呢?”怔了怔,又是恍然大悟一般盯著她,“你不會以為我這是在綁架你吧?雖然,我確實是有那個跡象,並且曾經打算那麽做,但是宋小姐,我必須得告訴你,你是自由的。不用防賊似的防著我。”

宋嘉魚被人戳穿了心思,當下只得尷尬的笑了笑,佯作無謂的開口道,“我只是想看看周其臻現在的狀態,周……你應該知道吧!”

既然都已經在她的小區門口,坐等她上他的車,那麽有關她的一切,應該都有所了解吧!

“嗯。”沈之笑著眨眨眼,本就不大的眼睛這會兒瞇成了一條縫,完美的掩蓋住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精光。周其臻,卻是不大熟悉。不過,腦海中所有相關的不相關的人物,一條一條連成線,似乎有什麽可以脫口而出了。只是,看著宋嘉魚那張臉,想著她死裏逃生的現狀,到底是默了默,什麽都沒說。

吃飯的時候,沈之方才拎著比較靠譜的話題閑聊,“嗯……你剛才說的周……周其臻,你喜歡他?不對,還是他喜歡你?”

宋嘉魚嘴角一抽,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,方才頗有些尷尬的看著他,“其實,你可以不那麽……那麽直白。”

沈之聽著,果斷笑著更直白的看著她,“那就是他喜歡你了。”如此一來,腦海中模糊不清的那條線,果斷明朗起來。

宋嘉魚猶豫了好一會兒,方才踟躕不決的開口,“我真的可以走嗎?”

“當然!”

“真的?”宋嘉魚極是不確信的看著他。

“只是……”沈之突然放下筷子,正正經經的看著她,“你要去找誰呢?現在除了你的戶口上還不是死亡狀態,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呢!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是你那位周先生,還是顧長安?”沈之一眨不眨的凝著她,倏爾又是忍不住笑道,“是哦,你愛的,或者是愛你的,這可真是個不錯的選擇題。怎麽樣宋小姐?有沒有想好去找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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